心愿(献给远行的老爸)

      爸病了！当令人恐惧的“Ca”在化验单上显现时，我的头皮阵阵发麻！没有症兆，近十年未与医疗有任何瓜葛的爸，这次却被病魔击倒了！任何向医生的询问都是徒劳，他们回答娓婉而巧妙，可游离的眼神让我看不到了爸的未来！我和妈一愁莫展！不象影视剧中病人形象那般弱智，爸其实很快就从我们眼里读懂了哀怨和忱伤，只是他把属于他的感受深埋心里，不予表露！
       爸对医院的生活极不适应，每天起得很早，天朦朦亮的时候，总是看见他站在阳台上看着家的方向，时而发呆时而喃喃自语，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我猜他想家了，想看看他的花草、他的鱼杆、想着家里的“旧屋改造”工程的进展。哦！尚未提及我们的家，那是一套70多年的老房子，没有独立卫生间的那种，爸、妈到宜昌后就一直住着，后来有了姐姐和我。那时厂里有浴室，也没觉着什么不方便，可后来公共浴室取消了，洗澡就成了大问题。因为种种原因，改造浴室的家装工程一直未能付诸行动。8月间邻居陈叔家，成功改造了家的浴室，爸觉得不错，决定效仿，可还未开工，他就住进了医院。因为我和妈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热心肠的陈叔一家包揽了一切，半个月时间，浴室竣工了，漂亮、洁净功能齐全，爸听说了就一直惦记着回家看看，可医生却不准，因为危垂病人是不容半点闪失的。
       时间一天天的逝去，爸的病却一天重似一天，癌细胞无情的肆虐，蚕食着他的肌体，这时的爸已不能酣畅淋漓，舒舒服服的洗个澡了，哪怕他极爱整洁，哪怕病房里24小时提供热水，哪怕卫生间到他的床只区区十步之遥，他已举步维艰，就象蜡油滴尽的烛火一般，生命的光茫一点点暗淡下去。
       一个冬的早晨，阳光明媚，我把爸扶到光线充足的位置坐下晒太阳，抚着他那双被输液针头扎的乌青的手，我轻轻的说了一句：“爸！我们回吧！”爸的反应已明显迟滞，半响，重重的点点头，答应了声“好！”这一天，爸的心情好了许多，平日里对我们的问话只点头摇头的他，话也多了一些。之后的两天一直在忙碌出院的事宜，办手续，拿针药，找医生，写小结……仿佛爸已然病愈，可我知道爸的人生已开始了倒计时。
       12月8日，爸出院的日子，病友们纷纷下楼送行，祝福的话说了许许多多，一直目送我们的车驶出医院好远好远！到家后的第一桩事，就是搀扶着爸看看新装好的浴室，显然全新的浴室很让他满意，连声说不错不错。午饭过后，我提意给爸洗个澡，妈有所顾虑怕天冷感冒，可爸却一再坚持，就这样我生平第一次给爸洗了澡，这让我想到了儿时爸给我洗澡的情形，最深的记忆还是那披在我身上取暖的爸的大衣服，淡淡的烟味。
       我把水调的很热，又打开了浴霸，细细的水丝打在爸的背上，他一激灵，我忙问：“烫吗？”他摇摇头，示意我再把他往后扶一点，让水尽可能的全淋到他身上，一会儿，爸的身上开始泛出红色，那种健康的颜色，水雾弥漫之下，很受看，以至于我觉得这时在水雾中看见的那个老人才是我最真真切切的爸，而先前的关于他的一切都不真实了。病疼已把爸折磨的不成人形，原先胖胖的身材变得瘦骨嶙峋，我轻轻的用毛巾搓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爸很舒服的样子，微闭着双眼，许久他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轻叹着说了一句：“唉！都瘦完了！”说完又闭上了眼睛。我想哭，克制了自己的情感，没让眼泪流下来，可鼻子却不听使唤的一抽一抽的，爸捏了捏我的手：“哭啥呀！这不挺好吗？”我忙说：“没有啊！有点感冒！”他没再接话，只是闭着眼睛，感受着水的温热和舒服，我不忍打扰，动作尽可能的轻之又轻，直到热水器中整箱热水用尽。
       我给爸拭干水渍，穿好衣服，安顿他睡下后，我返身浴室打开了喷头的水阀，冷水喷涌而出，我再也不能控制，失声痛哭，泪水伴着冷水肆意横流。
       第一次给爸洗澡也成了最后一次父子间的亲密，接触五十三天后，爸离我们而去。
       我总是回忆在给爸洗澡过程中的点点细节，虽然，是在触动心中那根悲伤的心弦，令我鼻酸泪流，但却常忆常新，让我始终都能感觉爸未曾离开，甚至哪一天会真实的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告诉我们不过是一场春秋大梦。那一天会来吗？我相信会！我愿意等！用尽我这辈子和下辈子的时间去等爸来解梦的这一天！

上一篇: 老娘，酷毙了

下一篇: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