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      相

   佛教里面有一种说法叫“着相”，是指世人被事物的外表所迷惑，而作出远离事物本质的判断。我很喜欢这个说法，总觉得它显示出洞穿世事的通达和高远，一语道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绕不出的世道伦常。
   傍晚出门，我老远就看见一个男人一手拿着个瓶子一手拿着根毛笔站在路灯柱子旁，我马上作出判断他一定是在涂写见不得人的小广告，现下就心生厌恶之情。待我皱着眉头来到他跟前时，我向他投出了鄙夷的眼光。可就是这一眼，我马上意识到我是“着相”了。原来那个男人并非是在涂写小广告，而是在为路灯编号，他十分认真而工整的在身旁那根路灯柱子上写下了“21”。红红的编号衬在雪白的路灯柱子上也刺伤了我的眼睛，我原以为充满智慧的眼睛现在显得如此混浊。那个男人涂完以后继续向后山攀去，艰难的在偏僻的山坡上寻找下一个需要标注的路灯。他经过我身旁时，侧身看了我一眼，我总觉得他当时一定感觉到了我曾经用厌恶的眼光笼罩过他。
    这让我想起了另一件小事。我的新邻居家的男主人是一个瘦小的男人，我从开始就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在我眼里他的一切行为都不够大气。特别是有一天我外出回来正开门，他好像专门等我似的从门缝里探出头，问我是不是把垃圾扫到楼道里了。我当时大为光火，觉得他严重侮辱了我的道德品质。他紧接着说，我没别的意思，因为这个楼道总是我在扫。后来母亲到我这小住，我跟母亲发牢骚，说他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从来没看他扫过楼道。母亲住了一段后，说你的邻居原来是中医呢，在家问诊，很多人看病。我对母亲说，谁敢找这种医生看病。又过了几日，母亲说，我今天去对面了，让他看了我的手。母亲的手总是疼，但医院总说没什么问题。我说，他怎么忽悠你的。母亲说，他说我这是腱鞘炎，不用吃药，用辣椒和生姜煮开水，泡泡就行。我马上追问，他找你收了多少钱。母亲说，没收钱啊。于是我又开始责备母亲太轻信于人，这么多大医院都没治好，他一个庸医能治什么病。母亲住了一段时间回去了，有一天打电话突然说，我按王医生（就是我邻居，母亲已经对他换了称呼）的方子试了，现在果然好了，不疼了。我笑母亲是心理作用。隔了几天，我在楼道上遇到我的邻居，他主动问我，你母亲的手好些吗。我答，好些了。末了我还是加了句，谢谢。
    前几天，母亲又到我这来住了几天。有一天我回家，母亲正在摘菜，将我叫到身边说，以后别说王医生的不是了，我今天早上真的看他在扫楼道，而且是从六楼扫到一楼。我没有说话，其实我心里早就知道我又“着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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